“里面人”的追求与长进
2018-06-13
贾玉铭牧师生前写过这样一段话：
基督教的特点，乃注重心灵的内功……专注灵内的重生、成圣，即“里面人”(innerman)、属灵人如何长进，如何修养。其以道德真理仅显于表面，见诸外形者，必非真基督徒。实行心灵的内功，即我基督教的优点，亦我中国教会应有而必有的特点。
今天，许多信徒不像信徒，传道人不像传道人。毛病也还是出在这里：只追求或空谈表面的、外形的道德与伦理，却忽略了内在的、根本的灵性追求与长进。基督徒应当注重道德伦理，特别是道德伦理的实践，但这是一种内在修养的表现和流露，是一种先“成于中”而后“形于外”的事。如果撇开灵性修养侈谈基督徒的伦理道德，那就是舍本逐末，倡导并追求一种无源之水。
一、律法放在里面
新约和旧约的根本区别之一，是将律法，将神的话，放在人的里面，而不仅仅是放在人的外面；是写在人的心上，而不仅仅是写在石版上。
耶和华说，日子将到……我要另立新约……我要将我的律法放在他们里面，写在他们心上。我要作他们的神，他们要作我的子民(耶31：31—33)。
我要给他们一颗新心(拉丁文译本)，也要将新灵放在他们里面，又从他们肉体中除掉石心，赐给他们肉心。使他们顺从我的律例，谨守遵行我的典章。他们要作我的子民，我要作他们的神(结11：19—20)。
旧约以色列人的失败，责任不在律法，而在以色列人自己。律法和诫命是圣洁、公义、良善的，是属乎灵的(罗7：12—14)，是不能被废弃的(罗3：31，太5：17—18)。问题的根本只在于：仅仅从外面遵守还是从里面内心遵守；是仅仅把律法作为一种行为规范遵守，还是将上帝的话铭刻在内心深处、转化成为人的新心与新灵。没有这种内心的铭刻和新心与新灵的转化，人便不能谨守、遵行、顺从上帝的典章律例。这是上帝藉新约所要解决的根本问题之一，问题解决之后，才有可能实现上帝选召人的心愿：他们要作我的子民，我要作他们的神。以上，是上帝藉先知耶利米、以西结所预言的一个真理，其背景是以色列人的有口无心。徒有虚浮的外表而无内在敬虔的实质，仅仅拘守某些教条、仪文而无心灵的改变、塑造和追求。
二、造外面的也造里面
法利赛人很讲究各种传统的繁文缛节，如吃饭前要洗手、洗净杯盘等。从卫生角度看，洗手洗杯盘是应该的，但法利赛人却把洗与不洗宗教化，看为圣与俗的分野。他们对耶稣的门徒饭前不洗手感到诧异(路11：38)，横加指责(太15：1—2)。按路加福音记载，耶稣回答时说了这样几句话：
主对他们说：如今你们法利赛人洗净杯盘的外面，你们里面却满了勒索和邪恶。无知的人哪，造外面的，不也造里面吗……
你们法利赛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将薄荷、芸香并各样蔬菜献上十分之一，那公义和爱神的事(按原文，应为“公义和神的爱”)反倒不行了(路11：39—42)。
洗手、洗杯盘，属于外面的洁净和卫生方面的条例，但不触及人的心灵，与人内心的洁净和净化并无必然联系。将薄荷、芸香并各样蔬菜献上十分之一，同样是外面的奉献和礼仪方面的条例，与人内心的净化与圣化也没有必然联系。仅仅遵守外面的宗旨规条的人，有可能像法利赛人那样，里面却装满了勒索和邪恶(路11：39)，这内心的邪恶一旦见诸行动，便是“凶杀、奸淫、苟合、偷盗、妄证、谤渎”等等(太15：19—20)。
外面的洁净条例是应当遵守的，但更重要的是追求内心的公义和神的爱。“造外面”，是指上帝为人设立了许多规则或条例，包括自然规律、卫生规律等等。但上帝更注重人心的塑造，里面的刻画与雕塑。仅仅注重外面而忽略内心的人，不可避免地要走上法利赛人假冒为善的道路，伪君子和伪善者的道路。所以说：这原是你们必须实践，必须自我建立的(指内心的公义、正直、公道，及圣爱、大爱、普爱)。那也是不可忽略的(指奉献十分之一等等，路11：42)。
三、你们是世上的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中国教会有人提出了一个基督徒“要作光作盐”的口号。耶稣并没有讲“你们要作世上的光，你们要作世上的盐”，而是说：“你们是世上的盐……你们是世上的光”(太5：13—14)。光和盐是作不起来，仿效不起来，伪造不起来的；而只能本质上是。这本质就是前面“八福篇”所描绘的内心世界：虚心，哀恸，温柔，饥渴慕义，怜恤，清心，使人和睦，再加上为义受逼迫的人生锤炼与煎熬。
巴勒斯坦的矿盐，是可能失去盐味的。这种丧失，是本质上的丧失。一旦从本质上丧失其特性，它对人将无任何用处，怎么作也作不成盐(太5：13)。光，是可能变暗的，这种变化又是从里面开始，并决定了外在的全身是否光明(路11：35—36)。里面的光是光源，外面全身的光是光源的辐射。人若只注意同社会，同世界相接触的身体的光，却不注意里面的、心灵深处的光，一旦里头黑暗，就怎么作也作不成光了。这盐味，这里面的光源，都是指一个基督门徒的本质说的；这本质，就是“八福篇”的那些属灵的、灵性的、心灵的、内在的、气质的追求与操练，修养与持守。
四、只求有无亏的良心
犹太人有个习俗，男孩在八天时要受割礼，即割去生殖器上的包皮。割礼，最初是作为上帝同亚伯拉罕及其后裔立约的证据(创 17：9—14)。这约的一方面，是上帝将迦南地赐给他们为业；另一方面，上帝要作他们的上帝(创17：7—8)。但不是所有受割礼的犹太人都尊上帝为上帝，所以保罗在罗马书中说：
外面作犹大人的，不是真犹太人；外面肉身的割礼，也不是真割礼……真割礼也是心里的，在乎灵不在乎仪文(罗2：28—29)。
重要的是灵，也就是心灵里接受上帝为上帝，承认上帝为上帝，尊上帝为上帝；而不在乎仪文、仪式。接受、承认、尊上帝为上帝，必然要带来内在生命的改变，必然要带来生命本质的改变。这种改变。就是“新造”或“新的创造”。所以保罗在加拉太书说：
受割礼不受割礼，都无关紧要；要紧的就是作新造的人(加6：15)。
与此相仿的是教会的洗礼，它同样是种仪式，也同样是种证据，表明人归向上帝，归入基督。它所侧重的，同样不在外面的仪文和形式。而是内心的被洁净，被洗净，被净化。正如彼得书信所说的那样。
这洗礼本不在乎除掉肉体的污秽，只求在上帝面前有无亏的良心(彼前3：21)。
像洗澡那样除掉肉体的污秽，是外面的事；洗净良心的亏欠与污染，寻求一个被洁净的、无亏的良心，是里面的事。
五、圣灵替我们祷告
人生道路上，有平坦有坎坷，有福乐有苦楚，这是保罗所说的使爱神的人得益处的万事。但在坎坷、苦楚等等逆境之中，我们往往难以承受，难免软弱，甚而不知如何祷告上帝。但圣灵知道上帝的旨意，此时此刻他便亲自替我们祷告，成为我们软弱之中的帮助。而圣灵的祷告，乃是用一种“说不出的叹息”(罗8：26—28)。“说不出”，是指不可言喻，非语言所能表达，因而是一种深层的里面的祷告。
况且，我们的软弱有圣灵帮助，我们本不晓得当怎样祷告，只是圣灵亲自用说不出来的叹息替我们祷告。鉴察人心的(上帝)，晓得圣灵的意思，因为圣灵照着上帝的旨意替圣徒祈求(罗8：26、27)。
贾玉铭牧师写的赞美诗很多，其中一首题为(不祷告的祷告)(《圣徒心声》302首)。一般人的祷告，都是运用语言的祷告；但有一种深层的，心灵深处的祷告，是不用语言的祷告，或非语言所能表达的祷告，这就是贾牧师所说的“不祷告的祷告”。前者，是外面的祷告；后者，是里面的祷告。按贾牧师的体验和描绘，这一种深层祷告的境界是：
我灵当醒我魂当兴，
活在神的面光中；
圣明洞察万物感应，
虽未祈祷已垂听。
神交妙感在于通灵，
以灵感灵妙无穷；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无事不在祷告中。
每一瞻望或一仰面，
一颗泪珠一声叹；
无声有声不言而言，
皆随心香献主前。
我心痛苦主亦忧心，
我喜乐主亦欢欣；
荣辱得失主皆与分，
无处无祈祷声音。
这是基督徒应当追求的一种里面的、深层祷告的境界。
六、真理存在我们里面
真理对基督徒来说，是指记载于圣经上的神的话。
“这真理存在我们里面”(约贰2)
不是说，在我们里面另有一本圣经；也不是说，在我们里面另有一些不是圣经上的神的话；更不是说，在我们里面有一些和圣经不同的，甚而相反的所谓“真理”。这真理存在我们里面，是指客观存在的记载于圣经的神的话，内化为我们里面的内在的生命，内化为我们的价值标准和判断标准，内化为我们的人生目标和人生取向。这一内化过程十分重要，因它关系到一个基督徒的灵性长进和生命成熟问题。熟读圣经是好事，但若只熟读而不内化，则对灵性长进毫无益处。研究圣经也是好事，但若只研究而不内化，则只能成为冬烘学究，对属灵生命的成长同样毫无意义。所以，读圣经，研究圣经，上神学，都很必要，但更必要的是：要将客观记载于圣经的真理，藉圣灵的帮助，内化为主观的存在于里面的真理，内化为内在的属灵的生命。
约翰一书所说的“恩膏”，和存在于我们里面的“真理”是同一回事，所侧重的是圣灵的内化作用：“你们从主所受的恩膏，常存在你们心里。并不用人教训你们，自有主的恩膏在凡事上教训你们”(约壹2：27)。所谓“不用人教训”，不是说不要听道，不要读神学。而是说，在凡事上，根据圣经真理，根据神的话作出判断，作出选择，决定取舍等等。是完全个人的事，是完全里面的事，是以内化了的真理为依据，为依归。
需要补充的一点是，不能把个人的引导和感觉绝对化。圣经真理的领悟程度，属灵光景的深浅高低，文化知识的高深浅薄，社会人事的涉足景况，人生阅历的多寡等等，都会影响到一个人真理内化的程度，从而也会影响到里面的判断、选择与取舍。在这一类问题上，需要慎重和虚心，防止武断刚愎，自以为是。
但在围绕着尽心、尽性、尽意、尽力爱上帝与邻舍这一总纲的无数事上，真理内化愈多愈好，内化愈深愈好。
七、神的爱存在里面
约翰一书中，凡译为“爱神的心”的，均应译为“神的爱”，即上帝为世人舍去独生爱子的那种舍弃之爱，也就是主耶稣基督为世人舍去性命的那种牺牲之爱。一个被主的大爱所感动，所激励，所内化为生命的人，必然要实践这一点：
主为我们舍命，我们从此(由此、藉此)就知道何为爱；我们也当为弟兄舍命。(约壹3：16)
这不是一种逻辑推理，而是一种爱的内化；爱内化为生命，内化为人生观，内化为待人接物的准则。仅仅从理论上明白爱的人，从圣经研究上明白爱的人，从神学思考上明白爱的人，很难作到为弟兄舍命，甚而连财物的施舍也难以作到。所以约翰说：
凡有世上财物的，看见弟兄穷乏，却塞住怜恤的心(同情心)，神的爱怎能存在他里面呢?(约壹3：17)
一个对人失去同情心的人；也就是一个没有爱住在里面的人。按照约翰体验，一个没有爱住在里面的人，也就是一个没有神住在里面的人，因为神就是爱，住在爱里面的，就是住在神里面，神也住在他里面(约壹4：16)。
一个基督徒，单单从理性上弄清楚神的大爱是不够的，单单从感情上感受神的大爱也是不够的，他还必须有里面的追求，他还必须将神的大爱内化为自己的生命，使自己成为一个对人充满同情心的人，甚而在必要时能为人舍去生命的人。这是“里面”最高的追求与长进，其极限有如舍命之主。
原载《福音心声》(第九辑)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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