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失去工作之后 （三）
2019-04-30
时间：2013-12-04 08:40:06 来源：恩典在线约稿 作者：风雨彩虹 浏览:次T|T
三千越甲
1997年夏天，经过许多思考后，我们作出了重大决定：从秋天开始JW在戴维斯加州大学延伸教育机构开始选课。前面说过她既不能直接读研究生速战速决，我们也没有财力让她读本科稳扎稳打，那就只有跳过以拿学位为主要目标的方式，选择比较实用的方向，通过选课增加知识。加州大学的延伸教育机构有些类似国内大学的成人教育部，或职业教育中心，提供许多方面的课程，按照他们的规定学完课程之后，就可得到专业证书。这样的专业证书究竟有什么用，是否能凭此找到工作，我们心中并没有底。
所以这样的决定不被人看好，于我们而言，也无非是抱着“学些知识总比耽误时间要好”的出发点而已。JW对未来没有明确方向，我对她前面道路也很迷惘，但若一直迷惘下去，于事无补。至少，当她开始读书，她会感觉到在为着未来而努力，我也会感觉没有让她在平淡的家庭生活中荒废时光。如此一来，虽然会更忙碌，经济上会更吃紧，心里却会更踏实些。人常常因着未来的不定而心绪不宁，若决定了去做什么，感觉总会好一点，哪怕后来发现当时所做的，其实不是很合情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的情绪就是这么难以捉摸。
我们的决定也得着了家人的支持。那年夏天，居住加拿大的二哥一家因到旧金山开会而专程去看我们，又和我们租车同去洛杉矶玩了几天。二哥家刚到旧金山的时候，我开车从戴维斯去见他们。即使在夏天，旧金山气候也是清凉得很，与身处加州中谷地区的戴维斯很不一样。在回家的路上，我感冒了，然后就持续了两个星期。所以那次去洛杉矶的游玩，我乃是拖着病体，没精打采。即使如此，我们仍有机会交流JW学习的计划，二哥二嫂都赞成，而且也对JW该学什么有些建议。对JW来说，倒没有放弃自己专业的挣扎，因为她在国内学的是英语专业。所以在学会计，还是学电脑之间犹豫了一段时间，JW还是定下了读电脑方面某个专业证书的方向。
学电脑方面的专业证书，自然需要有个电脑。因为那时候，我在实验室工作有电脑可用，家中并没有私人电脑。为着JW学习的缘故，我们下定决心，购买了一台电脑。记得电脑寄到家中的前几天，我与JW玩上面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都以打破对方的得分记录为荣。对电脑的其它方面功能，自然也是深为折服。这台电脑，乃是市场上各方面配置比较新而齐全的，拿到现在算不了什么，在当时却价格不菲，加上税，算上运费，共耗资三千美元，对我们来说是笔很不小的数目，因为我的每月收入只有1300多美元，每月房租500美元不到。
到美国之后，除了儿子出生前我们花4500美元买车之外，相当长的时间之内，买这台电脑是我们花费最大的一笔开支。JW后来提起，每每想起在当时的经济条件下花如此大价钱买下这么一台电脑，她就觉得需更加努力学习，所以这电脑是她学习的动力与压力，也是她学习的帮手和朋友。这电脑后来伴随我们离开加州到明尼苏达，后来又离开明尼苏达到了密苏里。尽管后面几年根本就没被使用，我们还是舍不得扔掉，因为老是想起它是花3000美元买来的，想着它伴随我们多年，劳苦功高。不过，到后来，也许是3-4年前，我狠狠心，还是作为垃圾处理了。
电脑买好，学期开始，就要上课了。JW带两个孩子，白天怎么有时间上课呢?难道把孩子给别人带吗? 这些问题确是我们所思考的，也是决定在加州大学的延伸教育机构选课的重要原因。因为和正规大学不一样，延伸教育机构的课程是采用密集教学的方式，即3-4个学分的课，每周只上一次，一次就是三四个小时，而且，延伸教育机构对选课多少没有要求，想选多少就选多少。所以第一次JW就只选了一门课，这样，支付学费的压力小些， 基本上能通过每月节省下来的钱支付。
但JW如何去上课还是一大挑战，因为该大学的延伸教育机构并不在大学本部，我们所居住的戴维斯小城，而是在20英里外的加州首府萨克拉门托市。JW没有驾照，所以要由我带她上学，带她回家。那时儿子两岁不到，女儿也只有4岁多，所以前两次我们请别人看护儿子，由我带着女儿陪JW去。将儿子带到别人家，让他和那家孩子玩耍，儿子挺开心，但见到我们要走，就哇哇大哭起来。我心肠比较硬，催促JW离开，不要管他。几个小时之后，带JW再去接儿子，进门看到他正玩得开心，见到JW之后就又哇哇大哭不停，好似心中有无限委屈。
这样两次下来，我们就不将儿子给别人带，而是由我带着一家人。JW上课的时候，我带着两个孩子在附近商场里逛，消磨时光，到时再接JW一起回家。JW的课，通常是周间某天晚上，或者是周六的白天。所以那时候，JW不上课的时候带着两个孩子，负责家务，还要抽时间读书，上课的时候要集中精力，连续几个小时不敢松懈，还真是难为。至于我，反而比较容易些，由于老板很信任，时间基本是自由支配，安排，常常做实验都是算好时间，让我养成了对时间非常计较的坏习惯。
JW之前对电脑没有任何基础，所以我该算是她的启蒙师傅。后来她知道得越来越多，我心中很高兴。但是，虽然学到知识，却没有实际工作经验，该怎么办呢?知识总会过时，电脑方面的知识更是日新月异，折旧率更快。有俗语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又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题注： “三千越甲”既来自有名的励志联“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归楚;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也暗指购买电脑所花的“三千美元”， 说明当初虽不是破釜沉舟，后来也未见得是卧薪尝胆，却也是思考再三之后的全心投入。
第一志愿
JW学了第一门课，掌握了电脑方面的基础知识，开始学习其它实用课程时，我们考虑，如何能让她有机会学以致用，更重要的是，积累工作经验。因为没有工作经验，指望拿着一个专业证书就找到工作，总是不大现实。很显然，这样的机会不容易得到，因为她是F2身份，没有工卡，更没有在美国的工作经验。所以，我就问老板，看JW能否在实验室里作志愿者。老板非常支持，与系里面交流，完成若干手续之后，JW就开始和我在同一个实验室作事，不过她只是每周几个小时而已。
前面谈过，我的老板算是食物微生物学方面，尤其是食物病毒学方面的权威学者，他的实验室多年来也是世界卫生组织食物病毒学的合作中心。虽然规模，设施，人员构成并不怎么样，招牌却还是相当醒目的。到了加州大学之后，他也继续每年教授1-2门课程。作为志愿者，JW的主要职责和成绩在两方面，其一是为实验室作网页，将老板所授课程资料放到网上。其二是制作实验室的参考文献数据库，以便在写学术论文时能比较方便引用，且根据不同刊物的格式要求进行转换。
JW为实验室和老板课程所作的网页很让他满意。虽然那时已经是20世纪的最后两年，互联网的发展已经是汹涌蓬勃，触及到生活的各个层面，在戴维斯加大的大部分实验室却还没有自己的网页，将课程资料放到网页上的教授也不多。彼时也正好是学校开始推广并要求教授们赶上潮流的时候。我的老板因此非常得意，自己能走在其他同侪的前面。他说，每次读到学校和系里的通知，要求每门课程要尽量让学生能上网查到相关资料，他就要偷笑一回。他也将实验室的网页地址打在名片上，并且不忘告诉别人，该网页是他的研究生的太太做的。
JW所做的网页，也使用了从我研究中而来的图片。这个网页可以说是JW第一个看得到的成果，于她来说也是意义不凡。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原打算将网页的截图和那张有几张研究图片组成的首页图片分享，却找不着。原来却是沙漠时候都可以找到的。纳闷了一会，才认识到因为我老板已经退休几年，去年已经过世，大概相关的这些资讯不会再保存了。心中惋惜了一会，要是早些存留下来就好了。当时JW所做的，当然谈不上有多高的水准，却是后来可以写在工作简历上的，也是我老板非常乐意作为推荐人而提及的。
JW边读书，边做志愿者，边带两个孩子，这样的日子其实也就是两年左右。因为在1999年下半年开始，我突然动了想离开加州大学的念头，要考虑毕业，找工作作博士后了。其实那时离我通过博士资格考试才过了一年。问题是我在进行资格考试的时候，已经有三篇文章发表了。于是就引起了我的论文审核委员会某位教授的误解，认为我完全可以准备毕业，一定是老板拦阻，希望我留下作廉价劳动力。她甚至还打了个电话给我老板，说到此事。让我老板很是郁闷，他向我提及的时候，我也郁闷。因为他对我和家庭那么关心，可不要他认为我在那位教授面前抱怨才好。
我的老板本来就是为我的家庭着想很多，因着这个缘故，就更不会对我毕业找博士后的事情有任何不同看法。所以我花了几个月，有了两次面试，并且还在其中一次面试中睡着了，最终决定了去明尼苏达州 (详细情形请参看“从莫明其妙到奇妙莫明”的相关内容)，时间就定在2000年1月下旬。如此决定，不是因为那个时候明尼苏达最冷，而是希望JW能完成在加州大学延伸机构那个专业证书所需要的所有课程学习。我们这样计划，事情也果然这样成了。JW在两年半的时间里，顺利地完成了8门课程。这其中包括了多少周间晚上6-9点的上课，包含多少周六从上午到下午的填鸭式的学习，回头来看，都觉有点佩服自己。
带着这份小小的满足和对前景依然的不确定，JW在那年冬天最寒冷的时候到了明州双城。我在明尼苏达大学作博士后，我们住在明大圣保罗校园外面。漫长的冬天之后，春天终于姗姗来迟，JW想继续学习的想法也如同雨后春笋。她了解到，在明尼阿波利斯某个地方，如同加州大学的延伸机构一样，提供许多电脑课程的学习，同样会颁发某方面的专业证书，据说对找工作蛮有帮助的。
于是，某天我们全家开车出去，准备到那个地方详细了解。
去了之后，感觉却是很不好.....
超乎所求
我忘了那是周末，抑或是周间的某一天。印象深刻的是，天气不是很好，虽然没有雨或雪，却是阴沉沉的，风也挺大，带给人飕飕寒意。从所住的公寓出发，经过了几条高速公路，花了30多分钟才到那个地方，已经觉得很具挑战性了。看了周围环境，就更不喜欢。因为若是JW在那里上课， 每次开车接送很不方便，且不能带着孩子在周围逛店等待。如若开车回去，时间就将全花在路上，既辛苦，也不安全，更没效率，对孩子也不好。JW的感觉也不好，所以我们就决定，不去那地方上课。
我和JW一致地作出这样决定，心中却是郁郁。倒不是因为广告上说那些课程很实用，拿到证书找工作不在话下，而是对JW前面该怎么办又多了些迷惘。在那之后，JW恢复了在加州的生活状态。但和在加州没有去读书之前相比，她的心态平稳了许多。毕竟，加州大学的学习经历，实验室的志愿者工作经验，都让JW对自己能力和潜力有了更客观认识。加上我们固定参加当地中文教会的周五团契活动和主日崇拜，对自己未来似乎多了层指望，少了些浮躁。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某天下午，我还在实验室，JW就打电话告诉我，说找到了以后学习的方向。我稍微提早下班， 回家之后她和我很兴奋地分享。原来，她从那天邮箱中收到了圣保罗技术学院的介绍，上面列举了学校提供的许多专业和学位，在通过所需课程的学习之后，就可以得到大学专科学历(associate degree)。这样的学位，通常是来美的中国人所不屑一顾的，但却很适合JW当时情形。 毕竟一个正式的学位比多少个专业证书更能说明一个人的教育程度。诸多专业中，就有计算机编程专业。
选修圣保罗技术学院的课程，费用比在正规大学要低，乃在我们所能承担的范围之内，且选课有相当的灵活性。按照专业要求和课程设置，大概3年就可以完成学习。我刚开始在明大作博士后，估计留在当地3年可能性很大，所以半途而废的机率不大。更便利的一点是，学校离家不远，15分钟车程就可到达。而且，顺着我们家前面那条大街，从西到东，一直开到头就是，不需要走高速。这意味着几次的练习之后，JW就可以自己开车上学。那时JW虽然没有驾照，但若不是为了考试，开得还是相当不错的。
所以，考虑之后，我们就决定，JW在该校注册，夏天开始入学。
在明州的夏天来到的时候，2000年6月24日，也就是我来美国刚好满6年的那天晚上(对JW来说，则是5年外加一个星期)，我和JW同时作了决志祷告。从此，我们的生活在不经意间有了很大的不一样。我一直深深认同作家路遥在他的名作“人生”开篇引用作家柳青的一句话：“人生的道路是漫长的，但紧要处往往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人的一生”。回过头来看，那天晚上的决定，是我们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选课的过程中，我们发现有门基础课程，似乎与JW在加大所上第一门课程在内容上有相当重复。于是，2000年8月7日，8月份的第一个周一，JW独自开车去学校，和学校教务机构的人员交流，看是否能将在加大所学的那门课程转入，这样就可少选门课，少交学费，节省时间。我对这个日子如此清楚，其来有因：其一，双城地区的中国教会和福音机构每年7月底8月初的周末举办明大校园布道会，那天正是布道会后的周一。其次，布道会的讲员，当时就很有名，现在就更有名的Y弟兄，周日在我们教会讲道。而我则作为场地同工第一次参与服事，且名字印在崇拜手册上，与名讲员并列，深感荣焉。
还有个相关事实：参与教会活动以及成为基督徒来，那天我们第一次奉献。数额不多，只有几十块钱，却是生平第一次为了这么一个“莫明其妙”的缘故而“捐款”。JW后来告诉我，那天她开车去学校的路上，就在祷告，祈求盼望那门课能被顺利接受。她以为周日奉献了，自己所求的就更可能得到应允，可见那时候她在这方面的不成熟。不过，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外，更出乎我的意外。JW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告诉我(那时我们还没有使用手机)，不单是那门课被接受，还有其它几门课也一并被接受。
无疑，她可以少选好几门课，少交不少学费，能够比预期的提早至少半年学完。对JW来说，这应该是来到美国之后，最令她开心的消息了。这个好消息，让我大大地吃了一惊。“超乎所求所想”这个常被使用的短句，我们也第一次经历到了。尽管在今后的生活中，我们还会多次的经历/体验，从自己身上，从周围人身上，从自己的事情中，从其它的事情中;这发生在我们生活中的第一次，带给我们的喜乐和感恩，即使在12年后的今天，仍能体会得到，历历如在昨日。
就这样，JW成为圣保罗技术学院的一名学生，开始为着计算机编程专业的学位而努力。过了一段时间，她提出，想要将身份转换。1995年她是以F2学生配偶的身份到美国，到了我毕业作博士后，我的签证从F1学生变成了H1B劳工签证，JW则摇身一变成为了H4。拿到H4身份还没多久，JW想向移民局申请，将H4转为F1。在我看来，似乎没有太多必要，因为那时我在准备办理绿卡申请，若申请得到批准，F1，H1，还是F2，H4，就都是浮云了。
但JW却有一个很好的理由.....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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