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历练(一)
2019-04-30
时间:2013-06-04 08:32:47 来源:恩典论坛 作者:王三元 浏览:次T|T
在那个特殊年代里,春节前夕的一天,山头村的段弟兄忽然来了,还有济阳县的贺大娘,她己经八十几岁了,耳朵聋得很,和她讲话非得在她耳朵上大声喊着说才行,否则她就听不见,另外还有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年姊妹都来到了我家。但那一天,我也听到了村里又组织民兵的消息。村里只要组织民兵,夜里一定会来查,因为他们就是专为这事而特别组织起来的。一旦查到我家有人来,可想而知后果将会怎样。现在我己经天天胆颤心惊,非常害怕再出事,更怕连累弟兄姊妹,于是我让他们到村里的信徒家中,或到码头弟兄姐妹的家中,以免被查到。但我母亲舍不得弟兄姐妹走,不管母亲多么不同意,我还是坚持让他们先躲出我家,因为他们只要走出这个门就安全了,但如果住下,大事就来了。我正在与母亲争执,忽然有句话临到心里:“你若不肯豁出自己上十字架,你就不能学会无条件顺服,你若不能无条件顺服,他(神)就不能在你身上成全他的旨意 。”可今晚民兵一定会来查户口,但我却不能不选择顺服神。
晚饭后,段弟兄没有睡意,缠着贺大娘教他唱歌。贺大娘耳聋得很,用平常的音量和她说话她根本听不清楚,得凑到她耳朵旁边大声喊才能听见。她每教几遍,段弟兄都大声在她耳边喊:“贺大娘,我还没学会,再教几遍!”我非常着急,因为每次民兵来查户口,都是先在门外悄悄听一会儿(没有院墙),听听有没有生人的声音,然后再踢门进来检查。他们这么大唱大喊,还用得着悄悄听吗?我心里有怨言,心想:你们完全知道这里的一切情况,尤其是段弟兄,我经常告诉他千万不要来,免得惹事。可他还是常来,就这一次我不撵你,你就住下了(这次不撵他,是因为主让我学习无条件顺服的功课),并且己经还告诉他今晚民兵会来查户口,查到就要出大事,他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你住下就住下吧,还唱什么诗,并且一面唱一面大喊大叫,心里就会有埋怨。
段弟兄的家庭是地主成份,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样的阶级成份,即使整天老老实实的,还常要挨整,何况他还住在这里又唱又喊。这里不但是教会,而且正处于风口浪尖的情况下,一会儿可能民兵就来,如果查到大家都在睡觉,也许情况还能稍好一些,如果你大声唱诗,事情将会何等严重,是可想而知的。于是我几次想劝阻他们,但主仍然叫我无条件顺服。我知道神是我的环境,管理所有的事情。我内心经过冲突后,终于决定为顺服主而摆上,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我还是软弱惊惧,心想我虽然不说什么,但我可以带头睡觉。我带头去睡,可是段弟兄并不响应,还是在贺大娘耳边大喊:“贺大娘,还得再教几遍!”我知道这是我肉体的软弱,但我终于说话了:“段弟兄,还是先睡吧!”段弟兄也倒很顺从,不再唱了。我想这也是主体恤我的软弱。但我却为这句话,心里感到非常亏欠主。因为对主的顺服很不彻底。刚刚躺下,民兵就来砸门,进门厉声喝问有没有外人住宿,我平静地回答说:“有的”!他们就要马上带他们走。
家里每逢遇到类似情况,我总是跟着一块儿去,因为我想主被交到罪人手里的时候,众门徒都逃走了,只有约翰跟主来到十字架底下。我愿意遇事效法约翰,不愿像逃走的门徒,所以我要跟着一起去,但他们却不允许我去,只让我母亲和他们一起去。我把自己身上的棉袄给段弟兄披上,他们就走了。我原本想他们走后,我马上要随后跟着去的,但是他们走后,我却去不了。因为我把棉衣给段弟兄穿走的时候,忘了那是我仅有的一件棉衣。本来还有一件的,但早已被我母亲施舍给乞丐了。这样,我只剩下单衣了。
那时正值腊月,夜间实在太冷,我想坚持着去,但出去了几次都被冻回来,无法出门。无奈只有在家里为他们祷告。因为那时常常整夜跪着祷告,那夜也没有再睡,而是一直跪着祷告了一夜。其实那次的祷告实在不成体统,我说:“主啊!到天一亮的时候,求你让他们回来。”我以前从来没有像这样祷告过,不问主的意思,只求自己的想法,真的感到非常不妥。然而,在天刚亮的时候,我母亲就同贺大娘和另一位老人回来了,段弟兄却没有回来。我要去村里找他,但是,天气太冷,没有棉衣穿,只穿一件单衣还是出不去门,后来我想了个办法,里面穿上母亲的棉衣,外面再套上自己的褂子,就可以出门了。到了村支部没有找到人,于是只好到村支书家里问。村支书一脸严肃,冷冰冰地对我说:“看来你真是屡教不改,这样下去,你的下场就是到监狱里待几年算了。你要找的人已经被押送到治安办公室了,你给他送饭去吧”。
治安办公室是个整人的地方,听说只要进去,都要先打一顿。治安办公室离家约十八里路,于是我去给段弟兄送干粮。到了离治安办公室约还有二里路的时候,圣灵对我说:“爱弟兄就当为弟兄舍命”。我想:就现在的情况,也许舍命还谈不上,但这应该是圣灵对我的提醒。心想:我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出事,事还是不可避免地出了,但是神让我顺服,我就顺服。生气归生气,我却愿意顺从主的心愿。
还有一件事让我放心不下:因为段弟兄所穿走的棉衣口袋里,有河南、南京的弟兄给我的信,还有我自己写的几首诗。尤其是那两封信,如果被查出来,会给写信的弟兄惹麻烦的.....当我走到了治安办公室的时候,接待我的人脸色非常阴沉,整个办公室显得特别阴森可怕,但我心里却充满了一种神儿女的自豪感。那人问我找谁,我说给段弟兄送干粮,并要求自己留下,将段弟兄换出去,可是他们不同意。我也没太争执,因为我还挂心那两封信。我只是说:“那么,请将他穿我的棉衣还给我吧!因为我只有那一件棉衣。”说完我撩起褂子让他看,我是穿着母亲的棉衣出来的。那人说:你再给他拿件棉衣来换吧!于是我到华山我姐姐家里拿来一件大衣,把那件棉衣换了出来。当我拿到棉衣的时候,掏了一下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了,知道信是被他们搜去了。我的心反而立刻坦然了,因为未确定信被搜去之先,还牵挂着信,现在不再牵挂了,所以不再准备回家,而是再三要求弟兄出来。然而他们不允,没有办法,我只好自己回家。
到了晚上,执法单位的车开到我家屋门口,民兵告诉我将钥匙给母亲留下,因为他们以为是来抓我的。其实,执法单位的车把我们母子二人接到了村里,执法人员只是向我母亲问了问情况,就让我们回来了。回家的路上我想,他们迟早要逮捕我。母亲已经年老,体弱多病,住处离村二里多路,无论推磨,还是生产队分粮食,都得到村里去,我走后,这些活母亲都干不动,甚至从井里打水都做不了,这可怎么办?一面走我一面对母亲说:“他们可能要逮捕我,你自己在家里怎么办?你觉得能行吗?”母亲回答说:“你只管放心吧,有耶稣呢!”母亲说出这话,我的心像一块悬石,立时砰然落地,不再挂心。我就把一些事安排了一下,其实我自己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辆破自行车,是在长清时买的。我说:“就把它放在桥南吧,那里信徒多,让他们用。”还有,几天前用四角钱和别人合买了一本书,我想,那书主要还是我看得多,因为那人不太看书,所以,我应该把他出的那二角钱还给他,这事我也交待母亲日后还他。
这样,第二天我又给段弟兄送了一次干粮。回家后,感到再也不愿看见治安办的那些人,又到主面前耍赖似的祷告说:“主啊!俺不愿意再去送干粮,明天早上八点之前,求你使他回来 ,让他自己走回来,不要像过去一样被他们押送回家。”我想我不该这样祷告,因为这是按自己的意思求,而不是顾念主的意思、随主的意思行。可是我太软弱了,主也体恤了我的软弱,垂听了我的祷告。果然,在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段弟兄就被释放回来了。进门之后,我们被圣灵充满,然后,我问他:“他们抓你去,都对你说了些什么?”他说:“他们问我是怎么信耶稣的,我就说:我和你的亲戚都是桥南村的,在桥南我们遇见了,你让我信主,我就信了”。其实他说这些话是因为害怕,不知说什么好而乱说的。因为他并不是通过我信主的,他母亲从年轻时就信主,他是在自己家里信主的。他说这些话,没有意识到这些话的严重性,其实在当时的情况下,就凭他这一句话,他们就完全有借口当作一个现成的罪状而把我抓起来。
几天以后,执法单位的一位干部,好像是科长,进驻了我村,是专为调查我的问题而来,目的是搜集我的罪证,然后逮捕。于是,在教内教外展开了广泛深入的调查。但是除了信耶稣的问题之外,他们什么问题也没有调查出来。
当时有一个现象我觉得很值得一说。一提到我信耶稣,全村从干部到社员,都恨得咬牙切齿,说我屡教不改,如果不对我采取严厉措施根本无效,所以一致要求对我从严从重处理。但当上级了解我的其它表现时,他们却一齐将我夸得天花乱坠,一时间,全村老老少少一片交口称赞,甚至说他们娘儿俩才真算得上好人。除了信耶稣信得太顽固,没什么别的缺点。这使我更加感到,所有事情都在主的手中。
他们说,我母亲对全村的人好得不得了。因为我一家在坡里住,全村下地干活的社员,到我家饿了就吃,渴了就喝,下雨就避雨,需要什么就借。我母亲从不嫌烦,整天服侍大家。但因为信仰的缘故,全村连小孩都藐视我们,虽然服侍大家,不少人还是经常发坏。在那种情况下,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盖了间只有八平方的小西屋,是个小草房。村里人干活休息的时候,就把房顶上的草揭下来坐在屁股底下,坐完起来用脚顺风一踢,草就被风刮走了。整个房顶的下半部分,一块块光秃秃的,快被扯光了。他们渴了就来喝水,喝完后顺手把剩下的泼在床上。见有鸡蛋,就在两头敲个洞,把蛋液喝光,然后灌满脏土。有一次,母亲往锅里磕鸡蛋,不料磕进去的全是土。有人甚至故意到我们吃的水里去洗脚。常听他们议论说:你看这些年轻人对人家这么坏,可人家对他们还是这么好,一点也看不出来有怨恨。其实,说这些话的,也未必没有做过那些事情。
他们还纷纷说我脏活累活总是抢着干,好事总是让给别人。有时记工分记多了,我总是找他们划掉。这些当然是真的,只是我从没想到这些小事,他们会注意到,还放在心上。他们还说了很多很多,说实话,他们说的事很多我自己都没有印象了,我想他们是传来传去夸张了,远远超过了我实际所做过的。不知怎么回事,一时之间,全村的人不论在街头巷尾,还是在地里,到处都在夸我们母子。我想,全村人在那段时间这么夸我们,过去没有过,以后也没有过。以往的经历使我常常想,人的一切议论真是虚谎,不但说你坏话的时候常常无中生有,就是说你好话的时候,也常常是捕风捉影,就如保罗说的:“不如说,神是真实的,人都是虚谎的”(罗3:4)。
执法单位的反复调查,没有任何结果,就对村里人说:“你们一面要求逮捕他们,一面又把他们说得这样好,怎么逮捕啊,总得找出点事来吧。”村里的人说:“除了信耶稣搞宗教迷信这一条外,真找不出别的。”于是他就将我叫到村里,亲自与我接触,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么?你才二十多岁就搞这一套,是上了资产阶级的当。我知道你们家是贫农成份,村里干部群众都说你脏活累活抢着干。因此,我是来挽救你。你回家要写一写,你搞这一套是什么想法。还有,你祷告都是祷告些什么话,这些年都是什么人到你这里来过,不管是山南的还是海北的,都要把名字写给我。我有言在先,如果你写不好的话,别怪我们不客气,不花钱的小屋子你可能得去住上几年”。我笑了笑说:“好吧!”旁边的人严肃地说:“你笑什么,这是执法单位的刘科长,专为调查你来的,你以为开玩笑?”我说:“我知道的!”就回家去了。
我回家后不知道应当怎样写,因为我知道,无论怎样写,只要不写上“不信耶稣”这几个字,永远也不算写好了,只要写上这句话,那肯定是写好了。我当然不会写不信耶稣了,所以一时无从下笔。我心中一片黑暗,祷告也没有力量,得不着与主的交通,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而且这种恐惧感似乎越来越强烈。我知道撒旦在攻击我,我当然知道应该怎样做,所谓不知道怎样写,不是真的不知道,而是因为不想摆上自己。我不能再犹豫了,我要立即回击撒旦。我想到保罗曾藉着锁链,将福音传进了罗马的宫廷,我也决定藉着他们让我写材料的机会,把福音传给他们。当我这样决定的时候,立时那种犹豫不决、紧张和恐惧感完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的心、摆上自己的心、刚强和坚定如铁的心。
我大致是这样写的:这次领导来找我谈话,虽然没有明讲,但我很清楚,目的是希望我放弃信仰。这也是这些年来各级领导及群众一直对我进行教育的目的。其实按我自己的意愿来说,我何尝不愿意与别人一样过几天安稳的日子(我因为信耶稣,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但是我有几个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因为我信耶稣,不是盲目而信的,也不是因为生在宗教家庭的环境,因而人云亦云随人而信的,而是因为我得到了耶稣、经历了耶稣基督,并尝到了他恩典的滋味。
于是,我将我虽然自小在教会环境中长大,却如何怀疑神的存在,以及如何得蒙拯救,从而刹那之间全人彻底改变,以及如何被圣灵充满等都写上了。我还写道,圣经中关于耶稣再来的末世征兆和预言都在一一应验。最后我说,根据这些实际经历,我知道耶稣是真实存在的,耶稣既然是真的,那么天堂、地狱,永生、审判等等,必然都是真的了。因此,我看重来世的盼望,远超过今世这一切短暂的生死祸福。圣经说:“人只要心里相信,口里承认就必得救。”这些年来,虽然有不少的干部群众都千方百计地帮助我,要我放弃信仰。我知道大家是为我好,其实我也不是故意顶撞大家,是因为耶稣说过:“凡在人面前认我的,我在天上的父面前也必认他,凡在人面前不认我的,我在我天上的父面前也必不认他” (太10:32-33),所以我不能为着眼前这些而牺牲那永恒的盼望。至于他们让我写如何祷告,我就将主祷文抄了一遍,说:这就是祷告。关于他们让我写来往信徒的名字,我当然不能写。
我知道这是惹大祸、引火烧身的材料,不知他们读后会如何震怒。但我心已经坚定如铁,我知道自己所做的是什么。我去交这份材料的时候,那位科长不在,只好交给了一位副书记。他接过去之后自己先看了一会儿,然后又递给我,让我给他读了一遍。没想到,我一面读,他一面点头说:“写得好”。读完之后,他竟然连声称赞说:“很好!很好!就这样写。”
我满以为我写这些内容会立刻惹上大祸,却做梦也没想到他会称赞写得好!他又问了一些他感兴趣的事,如信耶稣的人,禁食时真的可以不吃饭吗?能多长时间不吃饭?我一一告诉他,他听后很满意,说:“你写的这些己经很好了,若想起有可补充的就再写,如没有可补充的,这些就很好了。”说完就叫我回家了,此后他们再没来找过我。只是那位干部用了很长的时间,在四乡几乎到每位信徒家中去调查了解我的情况,问我是否去过,都讲了些什么?是否讲耶稣再来和世界末日等等。结果一无所获,因为信徒都说没有,只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传道人讲了许多,不料那位科长听完之后对他说:“现在你已经当了犹大了。”这使那位传道人感到说不出的后悔和难受。
那位干部走了之后,一个市政工作队又驻进了村里,主要目标还是针对我。经他们和当地政府研究决定,限期一个月之内,首先拆毁我们的房子,彻底抹掉教堂的痕迹,以免我们再进行宗教串联活动。而且拆除以后不作任何安排,任我们露宿街头。另外搜集材料,好作为罪证将我逮捕。从此以后,查夜更加频繁,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来查一次。就是每天白天劳动的时候,也有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想这是主为着熬炼我的心,因为如果他们直接把我抓走的话,我心里也就踏实了。正是因为他们不抓,而是天天了解调查,还常常研究如何如何办我,这样我的心也就天天悬着,精神高度紧张。还有些好心人常常给我透信:有人又说你什么了,又研究要对你怎么怎么样了。其实他们还不如什么也不告诉我,所以我感觉天天都在受熬炼。
(标题为编者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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