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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我的信仰见证》----艺术家罗菲

2018-06-14

《回家:我的信仰见证》----艺术家罗菲 愿颂赞归与我们主耶稣基督的父神,他在基督里,曾赐给我们天上各样属灵的福气。(弗一:3)一、童年的片花临产的孕妇躺在产床上,下腹胀痛得慌,头一回生产,觉得像是要解大便,见产房空无一人,便扶着床沿摸着墙,慢慢挪到了女厕蹲下。手扶隔墙,使劲用力,深呼吸,又鼓劲,却不见出来,又想着胎儿可能马上要出生,想起来,然而双腿麻木,完全动弹不得。正当这时,一名医生入厕见状,大呼“造孽啊——!”把孕妇大骂一通,弄回产房,随即胎儿出生,幸而没有掉在粪坑里,孕妇和医生都松了口气。那是1982年3月29日的正午,我妈说我早产了一个多月。小时候常常撒谎、偷东西、又很调皮,偷烟抽,混迹于电子游戏室,是学校里的老油条,每个星期都要请家长,常常被妈妈打。好几次听到妈妈打完我后躲在厕所里抽泣,那时的厕所是一层楼十户人家共用的,所以隔壁邻居都知道我不是块容易的料。我的记性向来不好使,童年于我而言像一部笼统的片花,大多是我捣蛋撒谎偷东西和被管教的一些场景,但其中一段记忆令我终生难忘。那年春节的早晨,走亲戚,大人们在家里搓麻将,一伙小孩儿跑到长江边玩耍。头些天刚下过雨,江岸处处是淤泥。走到一处泥潭前,我们正犹豫是否要走过去,一个小妹妹认真地告诉我们:“电视里那些会轻功的人就是摒住呼吸,然后就走过去了。”我信以为真,带头摒住呼吸,轻轻地一脚踩下去,就提不起来了,第二只脚进去帮忙,也陷了下去,双腿使劲往外拔,却陷得更快,越拔越陷,越陷越拔,淤泥漫过膝盖和腰。一旁的小孩儿都紧张起来,那个小妹妹找来根比挂面粗一点的树枝递给我,一扯就断了。表姐也过来伸手拉我,却被我拉进了泥潭,其他三四个孩子都来帮忙,都一个个被扯了进去。我们嘶声力竭大喊救命,边哭边喊。正值春节,阴飕飕的冬日早晨,长江边上四处无人,只见芦苇恍惚飘摇、迎风轻抚。当淤泥漫到胸口,我就更不敢轻举妄动,愣着四处张望。远远的望见从芦苇丛里出来一只渔船,靠岸,两个渔民下船,扔下几块木板,将我们拽出来,裤子和鞋都陷在泥潭里,算了,顾不得,浑身是泥。终于仓惶奔跑回家,一群泥人令麻将桌上的大人们瞠目结舌。打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提起这惊险一刻,大人时不时感叹说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是我头一回经历快要死的惊心动魄,也是最初开始思考有关死亡的事,而大人们说的不死之后必有的福气,又究竟是什么呢?尽管大人们说那是一帆风顺、大吉大利,但我潜意识里总觉得,不止这些吧?之后许多年,这个问题时不时浮上脑海,特别是在那些窘迫而不尽如意的日子里,在追问“福气为何”的困惑中,越发怀疑那不过是一句自我安慰的妄语。二、艺术的理想自幼喜好画画,那几乎是我唯一能得到他人赞美的一面。在我的执拗下,从高中开始走上了学习艺术之路,直到2000年考大学,独自填报了云南的艺术学院,决意离开父母远离家乡,去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爸妈说:你翅膀硬了,要飞了。终于要走,隔着列车车窗,我瞥见妈妈兀立站台上掉泪,我却心里暗暗地兴奋。列车驶出重庆,要了听啤酒喝起来。虽然那时觉得啤酒是种非常难喝的东西。家庭经济并不丰裕,上学靠贷款,生活费家里支持一部分,但更要靠自己打工,画一些行画廉价卖掉,学会和房东、包工头、小老板讨价还价、拖延和周旋,学会社会上混的一些语调与姿态。月底缴房租的时候常常苦闷,自己出来混,才发现原来挣钱是那么困难,画画不过是廉价的劳动力,与从小的爱好和理想无关。有时独自一人关在房间里抽烟,整包整包地抽,就醉倒了昏睡过去。第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过春节,年三十傍晚独自一人晃荡在铁路上,啃着头天剩下的又干又乏味的馒头和麻花,不肯回住处,回去看到隔壁邻居杀鸡吃鱼,太受刺激,就想起家里二十多年来丰盛的年夜饭,原来是那么的奢侈。但艺术常常给我生活的动力,描绘自然中的美和丰富,还有创作中的愉悦,让我心中一切的痛苦都得以释放,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到如今,艺术都是医治我的一方良药。越是经历痛苦,就越产生思想,就想表达,一是画画,二是写信。常常在屋子里写长长的信,与朋友讨论艺术和生活的哲学。后来搬家,发现堆起来的信件竟有半个人那么高。记得在和表姐的一次通信中,她说到明天会越来越好,而我持反对意见,我认为明天不可知,甚至明天可能走向毁灭,我说这是尼采说的,他说尼采的理论很害人,纳粹就是从那里得到理论支持的,我说那不过是教科书上说的。那时我开始大量阅读后现代著作、哲学和小说,人们越反对的我越要读,越晦涩的越要读,就像当年在火车上喝着酸涩的啤酒一样。我开始在同学间传播并恪守后现代理论中的基本价值,这是一种标榜先锋和特立独行的表现。我认为人生重在过程体验,没有什么高尚的道德,也没有终极意义,更没什么权威,一切价值都要重估。我喜欢上颠覆这个词,并身体力行四处颠覆。有一次学院公告栏上贴着几幅学院教师的展览海报,题目大概是“完美的天空”之类,我极其厌烦这种装腔作势的唯美腔调,随即伙同几个同学,复制了设计,把标题改为“完美的化粪池”,覆盖在原来的海报上,并在海报旁贴上“此次海报事件由鸡弟组织负责”,这事引来学院师生一片哄笑。但这事刚在911之后,党委和保卫处很认真很严肃,拍照取证走访调查这个莫须有的鸡弟组织,最后也不了了之。另一方面,我并不将自己扮演为一个愤青或恶搞分子,我更倾向于尖刻的批评,这是我理解的艺术家的责任,就是通过新颖的艺术样式,将现实的虚伪表皮层层剥离,直到将真实的原貌拱手献给世人。我在2003年实施了第一件行为艺术作品《意外死亡现场》,我在公共场所突然倒地,制造假死的场景,以此来检验公众的反应,麻木和冷漠占了上风,也有人驻足观看议论,却没有一个人来过问我或帮助我,冷得寒气逼人的社会现状成为我控诉的证据——这不是我的作品,而是你们的作品!在大学里我属于反面教材的典型,对绝大多数同学和老师都没什么感情,自己在社会上摸索打拼,尝试独立策划前卫艺术展,与摇滚青年、诗人、艺术家接触很多,聚集在小屋里喝酒,谈论艺术,常常辩论得面红耳赤,也在一起以荷尔蒙迸发的名义,成全更大的野心。我如饥似渴地四处搜寻前卫先锋的东西,暴力美学的电影、同志电影和一些恍恍惚惚的艺术片,先锋戏剧,迷幻音乐、死亡金属和电子噪音,读尼采和波德莱尔,对波西米亚式的放浪生活充满无限向往,崇尚冒险主义的生活方式。2003年,我们一群年轻人去到大理、丽江、虎跳峡徒步游走大半个月,一路创作、吃喝,找仙人算命,在雪山巨大的瀑布下任融雪击打身体,也是第一次在冷峻挺拔的大山中体验到天地山川的开阔与永恒感,人的渺小与短暂。但就是在一群满怀理想、以抨击虚伪为己任的艺术家和诗人中,我却发现这个群体中暗藏着各种阴暗的故事:有人剽窃撰改他人的作品和姓名,有人背叛家人将身体交给娼妓和淫妇,有人成天义怒、心中没有平安,名流也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我们都在撒谎,有时相互接应掩盖,有时却因为一个人掌握了另一个人的秘密,掐架,或者颜面扫地当众下跪。我悟出一个道理:每个人生命中都有一个阴沟,一不小心我们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就会被人发现,就要在阴沟里翻船,哪怕我们正在航向无限光明的大海,哪怕许多人正羡慕我们放荡不羁的自由生活,我们的心却一点也不自由。我们寄希望于一次骇人的表演来获得媒体头版头条的报道,我们寄希望于著名艺术评论家来将我们书写进历史,我们寄希望于作品被大鳄买下可以让我们脱贫致富,我们寄希望于艺术可以让我们得以从罪恶与痛苦中拯救,我们认为人们都需要信仰,而我们自己并不需要。我们认为艺术以外的人和事都是我们的障碍,而其中最大的,就是家庭,没有人敢面对家庭,因为我们用了好多年才鼓起勇气从那里逃亡,因为我们用了好多年,才学会放逐自己。但我活在一种恐惧中,不只是害怕事情败露之后他人的审判,也有对未来不可知的担忧,你无法知道幸运之神是否有一天一定来敲门,我只能以特立独行的生活方式、骄傲的面孔和对他人的尖锐批评来掩盖我内心的虚无与惊恐,在艺术的思索和创作中争取灵魂与心的复苏。三、意志的胜利与失败2004年初我开始了一个名为“只有见证,没有记录”的行为艺术计划,向公众发布声明如下:1、本人自2004年1月10日起至2008年北京奥运会正式举办之日,到任何地点都不得搭乘任何交通工具(非机动车辆,机动车辆,电梯,电动扶梯,索吊,飞机等),只能采取徒步。2、本人对上述行为作品过程不得以任何媒体方式进行记录(图片,录象,录音以及公开的文字描述等)。人们十分不解,仿佛在看卡夫卡小说里的饥饿艺术家表演。有人认为我更像电影里执着的阿甘,以为我是从那里得到的灵感。也有人认为我是要藉着奥运会出名。基于作品的第二点理由,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基于作品的题目,我要的只是“见证”,他们是朋友和路人。三个月之后就完全适应了。每天上班从昆明西城走到东城,中途可能因为工作的缘故还要去其他地区,或者在二十五层楼里爬上爬下。大多数时候我就一个人背着背包在城市里走,从天不亮到凌晨人们都睡去,偶尔会有朋友陪伴,陪伴我最多的,是我的女友——今天的妻。最远的一次行走,是朋友约我去阳宗海渡假村玩,他说开车一小时就到了,我没多想,以为走路也就半天功夫。第二天天不亮,独自一人没带任何食物和水就上路了,上了路就不可能再回头,忍饥挨饿穿过几个漫长漆黑的隧道,在风驰电掣的高速路边小心翼翼地碎步快走,到达目的地,大约走了50多公里。随即吃饭洗澡睡觉,第二天清晨又赶回来。连续两天在高速路上行走,回来时已跛得不像样子,一些摩托车和轿车停下来要搭我,但被我拒绝了,到家后发现脚底磨破了,袜子和鞋都磨破了,被血粘在了一起,脱不下来。我向自己发出的挑战是如此巨大,仅仅凭着坚强的意志力,我一直在坚持。我认为尼采所描述的超人是可能实现的,我认为人靠自己可以做到自己所承诺的一切,而这个承诺是非功利性、非道德性、非目的性的,越是这样的诺言,越能检验一个人的心能否真诚,身体能否与心一致。奉艺术的名生活,就将自己交给了艺术,做了艺术虔诚的信徒并忠实的奴仆。不知不觉中,也触及到了终极问题的思考与体验。我开始琢磨,我是凭什么在深夜行走,履行我的诺言。因为绝大多数时候,我身边并没有人来“见证”我的作品,许多陌生人并不认识我。我就产生了搭车的念头,但又觉得不可以,一是出于艺术的考虑,搭车的话这件作品就不完美了,虽然他人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的良心不愿意。二是,我冥冥中觉得天上有双眼睛望着我,它是谁我不知道,是星空、是老天爷、是上帝……反正我对它没什么好感,我觉得它让我的生活从来都不是那么一帆风顺,我常常很背运,所以我要走下去,叫它看看我绝不服输。但的确有两三次,深夜走在路上,并不赶时间,却悄悄地搭上一辆摩托车在城里转悠,像是从阴间回来的幽灵对这个世界念念不忘,更是对头上那片深邃的星空的好奇与试探。在夜里走得越久,就越迷恋夜里的鬼魅,忘记了黎明的存在。有一次深夜走在铁路上,一个朋友问我,会不会哪天你走着走着,就直奔某座深山,进寺庙出家去了。我想了想,说有可能,来个一刀两断,更极致地完成这件行为艺术作品,何必在都市的人行道上揪心煎熬。但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我对佛教的消极世界观并不感兴趣,我不愿意一个事情不了了之。还好,这个念头也只是一抹晚霞消失在想象中。2004年底的一天,我和女友突然收到广州一对基督徒夫妇朋友汇来的五佰元钱,他们说祷告中有感动,认为我们需要用钱。我们完全不明白他们所说的那个需要,拿着从天而降的钱去犒劳自己一顿美食。一周以后的一个夜晚,我突然发起高烧来,恍恍惚惚坚持走回家躺下,第二天清早去医院检查,是肺炎。病情紧急,医院要求住院,且不能再有任何运动,从家里走到医院要一个多小时,也就是说我走路的计划必须就此结束,要么要命、要么要艺术。我很明智,很快说服自己要命,我立刻觉得我的那件作品在走了一年以后“已经饱和”了,再走也是多余。人在软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不过是人。医院告诉我整个医疗费用大概需要五千至六千元,这对于刚毕业的我和仍在学校读书的女友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费用。女友多年前在广州信了主,在昆明教会认识一个阿姨是护士,刚好是她同学的妈,就跟她挂电话问她怎么办。阿姨让我们当天先输液,然后回家等消息。她祷告后有感动,告诉我们她可以到药厂里找到药,然后来我们家给我输液,她说她其实很怕去别人家里打针,因为这些药都很危险,一不小心可能出事,但她说祷告中有平安,有感动要来我们家。于是接下来的两周她每天来到我们家,给我输液、做饭、传福音。但我对基督教的了解已基本先入为主地接受了尼采等后现代理念的观点,我认为上帝已经死了,我的生命不需要其他人或神来做主,我认为即便上帝、佛陀、观世音、大神小仙他们都存在,我信一个不信一个,总是吃亏的,都信又显得虚伪,干脆一个都不信一样也不缺。我也认为基督徒虽然都是些有善意的人,但常常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强制灌输宗教信息,在别人需要独处冷静的时候,他们常常在耳边唠叨不停,他们总觉得一个悲伤或生病的人需要他人的搀扶才能重新站立起来。他们相信关系和温情,而我只相信自己的意志力。我对阿姨说:有信仰是好事,但那是您自己的事,您要尊重其他人的选择,因此我对她传福音并不领情,好几次我跟她说:阿姨啊,您来打针是好事儿,我挺感激您,但福音就算了吧,您信您的,我信我的。让阿姨很难堪。和我一起生病打针的还有我另外一位同学,他性情温和,乐于助人,就每天听阿姨讲福音,讨论信仰,但时至今日,那位同学还没归信。半月以后,我们就康复了,就邀请阿姨出来吃饭答谢。之后回家算帐,把所有的药费和请吃饭的费用合在一起——刚好五佰元!我顿时吸了口冷气。开始重新琢磨,我冥冥中觉得在头上“见证”我走路的那片深邃的星空中,有一种力量,祂竟然可以干预我的生活和计划——虽然是帮忙的方式!这件行为艺术起初以“只有见证,没有记录”命名,是要成为我自己的见证,叫自己和世人见证一个人的决心、勇气、意志力、自律能力,并决意与世俗世界不合作的立场,是要颠覆艺术与生活的界限,叫艺术可以成为一个人的精神信仰,让自己成为艺术信仰里的清教徒。却不料,半路杀出来的疾病与神迹(我并不觉得那只是巧合那么简单),如同一块绊脚石,叫我不得不面对来自外界的干预,叫一个行为艺术家的失败,成为新生命的开端。四、决定性瞬间不是因为一栋房子彻底倒塌,所以需要建立新的家。仅仅是突然意识到,那赖以支撑的脊柱,仿佛并非坚不可摧。但来自外界的干预如此巨大,犹如正在黑暗中摸索爆破电线的人,被划破黑夜的闪电震惊,光亮刺瞎了我的双眼,叫我曾经自以为是的知识和信念,都骤然停顿,失灵。不是因为没有光照,而是那光太过刺眼,叫我什么也看不见。怪不得,卡夫卡在笔记中写道:正道在一根绳索上,它不是紧绷在高处,而是贴近地面。原来,正道不是供人行走的,而是叫人绊倒的。被正道绊倒,所以带着抵触的情绪,试图去了解更多有关绳索那头的事——上帝和祂的国。坐在一间五六百人的教堂里,全体起立敬拜唱诗,唯独我一人被钉死在座椅上,很紧张,咬死不起来。我心里说,我不信袮,为何要拜袮呢?袮若存在,就给我出来。我更讨厌从女友口里说出的有关上帝的话,尽是律法主义的恐吓,一谈到上帝,就是一场硝烟。再也不谈上帝,和平共处的敏感词。她只能默默地祷告。在和一个朋友的通信中写道:我深知自己对上帝的反感,不是因为上帝本身,而是祂的那些信徒。我深知要拔光自己世俗的外衣,让自己坦荡地跪在上帝面前,这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我正在努力。但我相信我离上帝不远了,为我祈祷的女友也听见了如此斩钉截铁的声音,然而这个不远的距离也许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不知道有多久,因为那取决于我彻底的谦卑和虔诚。你知道,这很难。2005年7月26日在辩论上帝是否存在的时候,我发现其实正反双方都能获得十分确定的一部分证据,但同时双方都还差一部分确据来证明上帝完完全全存在或者不存在。这之间保留了一片余地,是尚待双方考古证明,本来就预留给人类来争夺?还是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片余地,是留给理性的,还是留给信心的?我越来越倾向于后者。一位老师刚从法兰西回来,在火锅桌上兴奋地描述那里正在上映的一部充满暴力血腥和争议的电影,叫我们一定要找碟来看。那部电影就是梅尔吉普森执导的《耶稣受难记》。一个人坐在漆黑诺大的厂房里把这部血淋淋的片子看完。要说,我看过的暴力血腥电影比这部过火的不在少数,比这部刺激的,也不在少数。但看完后我却像是被重新放到一个陌生的境地,思想那位有能力干预我行走计划的上帝,就是我一直在较真,一直在探寻的全能的上帝。怎么可能是他——就是完全无辜地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而他声称他所受的一切鞭打和刑罚,又是为了我!我并不认识这个人,他为何要为我受苦?!就想起那位老师的疑惑,我们这个民族持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观念,而耶稣说“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这又是什么歪道理?这需要怎样的阔达?但又暗暗地明白,前者是小人,后者是上帝。望着遍体鳞伤的那个拿撒勒人,望着那个拿撒勒人被残忍地钉死,一只被无辜宰杀的羔羊,我竟发现我不是在挑战上帝,几近于要去可怜他!石心要如何成为肉心?意志要如何被爱得着?看到一个人(不,是上帝)竟然无辜地为我死,为何要付这么大的代价?我究竟是谁?在短短一周里,我揣了本《圣经》从创世纪开始读,和认识的人讨论上帝的问题,人的罪,一边讨论一边声明我不是基督徒。不是在仰望圣徒,而是在仰望十字架。终于明白。不多日,偶然翻到维特根斯坦的一句话:去信仰吧,这对你没有害处!就去了。五、艺术的重生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上帝是我的绊脚石。在迈入上帝国度的门前,艺术是我的绊脚石。一个人不能拥有两个信仰,不是轻这个就是重那个。总要找出二者的关系,否则就意味着一种不忠。或者,二者择一。与一位英国弟兄探讨艺术与信仰问题,艺术家与先知职分的联系。在那次交流中,我突然明白,艺术仿佛黑暗中的一束月光,旅程中充满冒险、刺激和不确定,而悬在头上的月光,可以帮助人在黑暗中探寻,帮助人在经过的地方留下路标,让后来者可以跟随前人的足迹前行,不至完全迷途。但月亮的光芒并不是来自它自己,而是来自更遥远更庞大的太阳。他如此描述信仰与艺术的关系:神学穿过艺术(Theology Throughs The Art.)。如同太阳光穿过月亮,给夜行者带来希望。我所知道的艺术,充满能力,其中满含着美善、单纯和真实,能治愈许多人心中的创伤,打开人们丰富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在艺术中可以遇见另一个完满的世界。而这一切,原来都来自上帝的本性,祂创世造人,也将创造力和这些意念赐给了人类,放在人心。艺术家本来如先知,要唤起人们心中对美善和真理的渴慕,要进入伤痛者,并呼唤人们对造物主隐微之言的倾听。重生得救的人仿佛刚出生的婴孩,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世界。新生命的种子刚刚埋下,尚未发芽,等候浇灌、培育、开花结果。而艺术,就是从这个人崭新的生命经历和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结晶,是一个生命结出来的果子。那么,一个被圣灵引导的生命要如何回应这个世界的周遭?一个被圣灵充满的生命要结出什么样的果子呢?艺术不再成为一个人进入上帝国度的绊脚石,而是一种祝福,在圣灵的感动下流露出来,明白这是上帝在母腹中为我预备的,为要荣耀祂。凭着这个恩赐,让我可以更深入地去认识我的创造主和祂创造的一切。艺术激活了我的想象力,也激活了我的十架之路,让我留意天父在我身上的独特呼召。在群体生活中,以独特的艺术样式展开独处默想。在服事关怀中,艺术的经历叫我更深地体察人性,不轻易给予伤痛者提供简单答案,而是操练自己以个性化、充满想象和对话的方式,进入上帝的话语、苦难的世界和他人的故事。五、家的呼召曾经相信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漫长的婚姻史必然伴随一场永劫不复的折磨史,如今一个人的生命重生、艺术重生、爱情婚姻也要重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祈祷,是和女友吵架,歇斯底里,谁也不服输。但我从慕道班上听来一个道理,就是人在上帝面前谦卑,与上帝和好,人与人才可能和好。就拉着女友的手,跪在床上吞吞吐吐地说:天父啊,求你叫我谦卑……话音刚落,泪如雨注,湿透了衣裳。从未如此放肆地哭泣,从未如此欢喜地哭泣,从未如此暖洋洋地哭泣……仿佛一双巨大的手将我从浩瀚恐惧的碎石洪流中提拔出来,来到一片平静祥和的草原,太阳雨洒在脸颊上,有点涩有点咸,雄狮和羊群在那里一起嬉戏玩耍,云朵和树木都在拍掌欢呼,它们都在欢喜、都在庆祝……曾经拼命抓住的那个自我形象,还原了人的模样。曾经拼命维持的浪子面具,卸下重担,还原了儿子的模样。在天父上帝面前谦卑跪下,与祂紧紧相拥,原来是一种彻彻底底的释放,感叹说,我在这世上与创造天地万物的主,原来有如此甘甜的关系,我在这世上,原来还有一个家在接待我。让这个时代的独生子,融入到古往今来的弟兄姐妹之中,有一个接纳、倾听、彼此鼓励和造就的团契生命。让一个背井离乡的浪子,可以重新回到人前,与父母和好,与伴侣和好,与弟兄姐妹和好,与邻舍和好。并愿意遵循耶稣的教导,在基督里建立家室,将地上的家当做服事的地方,将地上的家当做殷勤接待和相爱的地方,将地上的家成为宽恕的器皿,将地上的家当做敬拜天父上帝的圣所,为基督做美好的见证。圣灵渐渐做工,让我看见了家是备受祝福的地方,医治了我多少年来对家的恐惧感与拒斥感,并将人与人、人与世界的秩序启示给我们:首先是我们与上帝的关系,其次是家庭夫妻关系,再次是人与其他人的关系、事业等等。当我们把任何事物放在生命的第一位——上帝的位置上,或者颠倒混乱其中的秩序,最终的结局,就是破碎不堪的家庭生活,以及颠沛流离的灵魂与肉身。随后受洗,参加教会,牧者为我们在上帝和众人面前主持婚礼。那时没有“裸婚”一说,凭着信心,我们结婚,凭着信心,我们已然拥有两个女儿。在婚姻上所领受的,是从天父而来的丰盛有余的恩典。这样的开端成为这个家庭敬拜上帝的路标,每一次经历痛苦、缺乏、疏离和小信,我们都仰望祂,每一次蒙恩,我们都感谢祂!家庭生活里的每一次转折与考验,都蒙天父的奇妙带领。在数不尽的神迹奇事与祝福中,信心渐长,学会在一切事上倚靠仰望我们天上的阿爸父,学会将祝福传递给更多的人。六、起初的福气80后的一代,这个时代的独生子,一生的恐惧、苦毒和怨恨,都来自他人,都报复于他人。曾经把家和群体当作背离的地方,要从那里决绝地起飞,翱翔到一个不受任何拘束的地方。在疏离家庭、群体之后,四处闯荡,建造自我中心的巴别塔,为要填满心中一个空虚的地方,为要亲自追究命运中失落的“福气”,为要亲手紧紧抓住可以抓住的一切。常听人说我们这代人生不逢时,从出生到受教育、从找工作到结婚、从买房到养育后代到赡养老人,我们活在一个代价极高、处处充满神话却处处暗藏谎言的时代,所有走运的头班车都与我们擦肩而过,所有发迹的末班车都在我们赶到时拂袖而去。阳光吞噬着马路上的阴影,每天都没有什么新鲜事发生,行人匆匆,忙于奔波,忙于解决接踵而至的困难。看上去每个困难都可以靠一次消费行为来解决,但人们依然过着超负荷的日子,每时每刻都充满着不安与烦躁,以一种赌博的心态在等候生命的盼望。但我却看到有另一种从天上而来的盼望,赐出人意外的平安,这平安不是没有波澜和代价的日子,而是上帝的圣灵将平安放在我们心里。在艰难与磨练中,这样的平安与盼望才造就倍加珍贵的信心,信仰的真实与确据。信仰并不是为了拥有一无所忧的心境和舒适的生活品质,可能恰恰相反,十字架的信仰叫我们去面对人的罪与苦难,在苦难中陪伴伤痛者,在苦难中看见受苦的基督,在软弱与苦难中仰望奇异恩典,而这恩典,是为每代人、每个人而预备的。在人那里被称为背运的一代人,在上帝那里,要成为蒙福的一代人。当我回首自己的童年,回首无数次本来要死去,无数次落在危机之中,无数次陷在罪恶之中,却仍旧存活下来的因由,我就感到深深的慰籍。因为我被一双无形的手托住,没有沉沦到底,没有被洪流湮没,为要看见天父在家门口苦苦等候我许多年,等候我回家去,要祝福我,叫我的生命还原本来的自由与尊贵。这自由不是我自己成为了自己的上帝,任意妄为,却是在天父的爱里并耶稣基督的宝血里面,得享远离罪恶和死亡的生命,得享爱与被爱的生命。这尊贵不是我拥有多少可以炫耀的产业、权势和地位,乃是受造之初上帝赐予我的,叫我比天使微小一点,拥有尊贵荣耀为冠冕的生命。祂叫我的生命,不再活得跟虫一般,不再活得跟狼一般,不再活得跟木头一般。为这缘故,我愿像上帝忠心的仆人大卫一样的祈祷说: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诗二十三:6)。阿门!主后2010年8月20日完稿于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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