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出嫁时
2018-06-14
这是北方冬天最冷的季节，再过几天就是元旦了。 天阴着，风嗖嗖的吹。那天，是我出嫁的日子，县城的大姨小姨舅舅全家都来了，省城的大姐和八里铺的二姐全家也来了，还有亲房本家的一些人也来送我。生命中如此重要的日子，本该开开心心的，可我心中却有一种说不清的忧愁。说实话，父亲对这门亲事本不是很满意，亲戚亲房们也都为我的选择很遗憾，说婆家穷，婆婆又厉害，怕我去了受委屈，但见我言语脚步调顺了执意要去，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是我却越来越多的发现了先生性格上的缺点。 天快黑了，先生和本村一位中年男子来娶亲。鞭炮劈劈啪啪的响起，几个侄儿赶紧关上大门，从门缝中要红包，耍着热闹了一会；然后让进门，接过篮子里提的大馍馍、离娘肉和点心，让进屋坐在炕上喝茶说话。大嫂二嫂忙里忙外，炒了几个菜，吃了碗臊子面，就到动身的时候了。 姐姐们在耳边叮嘱，要我不哭。因为是父亲的小女儿，母亲又去世的早，母亲去世时我才七八岁，为此父亲就更加心疼可怜我。我惹哭，一定会让父亲难过，勾起伤心的回忆。父亲将我刚刚送出大门，就被嫂子和姐姐们劝住了；我笑着对父亲说很近的，过两天就回来了。父亲也就强笑着说：去吧，去吧，长大了，成了人家的人了。但我知道，父亲转身进门时，一定会泪流满面。 大姨见婆家如此简单的来娶亲，心酸的怨道：就这样走去吗？就这样跟着塔拉塔拉的走去吗？婆家穷，也没穷到这个份上吧，没有车没有马没有轿，自行车有吧？看见嫂子和姐姐们在悄悄的抹眼泪，我就笑着劝大姨，说因为离的很近不需要，天黑，路上也不好骑。 送到村口，二哥就玩笑的逗大家开心，说：再送，就到婆家了。 那个晚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夜很黑。 村口依依告别亲人，四个人默默往前走，娘家这边大哥送我。从娘家到婆家的路约有两里多，南北走向，土路，坑坑洼洼的不平，再加上浇冬水地时挖开的渠还没有填平，冻硬的土块在脚底下疙疙瘩瘩的看不清，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大哥偶尔和那个人说一两句话，先生很害羞，也不敢牵我的手，我心中有无法诉说的难过。 忽然，一声轻轻的叹息自东边的天空而来，我心忽然警醒，在那一瞬间，脚步突然停了一下，转头仰脸看了一下天空，或者是心的转向？夜，很黑，夜空中一张无限怜悯忧伤难过的脸，我心在颤惊中立即抓住，追问： “选错了吗？”。天上的褟和地上我，心相通心相印，我虽说不清其中奥秘但很熟悉褟，仿佛遇到了知音，心中虽有些忧愁害怕，但立马就能抓住追问。 “。。。。。。去吧，这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你要受苦的。。。。。。” 这话是来自天上的呢还是我自己心中就有的呢？这个信息很清晰。想了想，有道理，也兴奋也忐忑，隐约的感觉以后自己要受很多苦，却又有美好的未来。褟是特为我的出嫁而显现而来叮嘱的，像父亲一样知道我痛苦褟就心疼怜悯，褟是又真又活会说话的，我们彼此真正的说话了交流了，虽没有出声，心中却轻松了许多。 四个人默默走路，表面上没事一样。也没人察觉我细微的动作。这样特殊的夜晚经历了这样特殊的事情，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个中滋味，也无法形容。 婆家的大门前燃着一堆柴火，让我和先生跨过去，预示以后的日子红红火火。大门口一盆水，旁边放着做饭用的菜刀；洗手，用菜刀刮一下手心，就说和娘家的关系一清二白，一刀两断了，从此就是婆家的人了。 转天就是吃宴席。婆家的院子中摆放着一排排桌凳，简单的酒席招待娘家和婆家的亲戚，招待着庄子上的人们，眷属们热热闹闹的出出进进。那天，我穿着一身红，红衣红裤红鞋，心情也和天气一起晴朗了。 吃完宴席的第二天，照这儿的风俗，婆家要请新娘的父亲来作客。父亲来了，盘腿坐在炕上喝茶，和公公婆婆说话。我在厨房做饭，先生烧火。那时公公的病已经到了晚期，卧床不起，父亲就笑着对婆婆说：亲家啊，我这闺女从小妈妈走得早，我娇生惯养长大的，啥活也不会干，也不知道害怕人的，你要多多担待着些。婆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我们就像摘天上的星星一样，把你的女孩摘来了，亲家你放心，不会让她受苦的。这时，饭做好了，我放炕桌摆筷子，见二位老人说话有意思，话中有话，又想笑又心酸。 正月十三是我们这儿耍社火唱大戏的日子，在二胡和锣鼓的伴奏中，戏台上秦腔唱的一板一眼，或高亢激昂或柔和清丽，先生背着大包路过会场，匆匆赶路回单位上班去了，这一去就是一年。婆婆不让我去送，怕我伤心哭泣，就在家中偷偷抹泪，也不去看戏。 生活是很现实的，做闺女和做媳妇不一样，做闺女时，有父亲疼着，哥哥嫂嫂姐姐们护着，啥心都不操，只要有时间就抱着喜欢的小说看，也喜欢读一些诗词；做了媳妇肩上有了责任和担子，公公婆婆年龄都大了，家中又欠了好些账。穷则思变，脑子中就整天想着如何赚钱改变这个家庭，一会看看养蘑菇的书，一会看看养灵芝的书，一会学习织地毯，将那些无用的东西都丢开了。 雨水过后就是惊蛰了，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春风吹来，大门外堆放的苞谷杆哗啦哗啦的发出响声，桃杏花无声息的落了一地。偶尔，回想起出嫁时的路上，那来自天空真真实实怜悯忧伤的显现和叹息，心中明明白白。不是做梦，不是幻想，不是意念，褟是又真又活会说话的。这话说给人谁信呢？人以为你神神道道有毛病了呢。所以从来闭口不说，只有自己心中知道，知道自己的心眼开着一条缝呢。 。。。。。。。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因信耶稣基督而推开了天窗。 认识主三年了，没有一天不流泪。每次祈祷都要拿上手绢和纸巾，俯伏在主的脚前，生命如打开的一本书，一页一页的翻阅，每一个章节都印着神的指纹，每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都有美丽的见证。一路的艰难险阻主亲自带领，经过了水火的洗礼，到达那宽阔丰富的流奶与蜜之地！哦，我的主就是那又真又活的活神。再看看世间，多少情多少爱，一幕幕竟然如烟云渐渐飘远，母亲走了，父亲走了。公公走了，婆婆走了，虚空的虚空，一切都是虚空。这颗易感多情的心啊，只有主才能安慰医治，只有在他的肩膀上我才放声哭泣，这情景，又怎一个情字了得呢？ 每当如此，主也默然垂泪无语，用无限怜爱的气息环绕拥抱，圣经上的话语就在心中闪烁：你是我的孩子，我是在一切患难中安慰你的父亲；你伤心的时候，我靠近你；我能给你的，远超过地上的父亲给你的。因为我是完全的父，我以永远的爱爱你。 猛然惊醒，泪水盈盈。小女出嫁的那个夜晚，没马骑没车坐没轿坐也没有结婚戒指，却有天父相送，何等隆重尊贵的出嫁啊！。。。。。。。不是因为比人好，只因你的愚笨和软弱，才让两个父亲如此牵肠挂肚的忧愁怜悯。我也知道，女儿的身上有父亲的美意和祝福。 我的主啊，只愿你的美意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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